老曾和王令芬老师一行来听课。上《诗经·小雅·蓼莪》。
这首诗本来上学期学唱《跪羊图》时就要给孩子们上的,但考虑到这个班的孩子的特殊性,识字量少,阅读量少,学前的语言基础实在太薄弱,就放到这个学期。我们用一节课的时间(35分钟)上完了这首诗。
首先,我故意做了一些情绪上的渲染:“今天学的这首诗,其创作时间距今尽管已经有两三千年的历史了,可是,每一个读到它的人都会有层层的泪像浪涛一样漫上心头。陈老师的一个朋友是南京大学的一位教授,跟我说六十岁之后,没有一次能把这首诗读完的,因为每次都哽咽着停下来痛哭;我们都熟悉的徐健顺老师前两天发来一封邮件,说自己在录这首诗时三次哭了,他说‘这首诗太可怕啦’”。孩子们一片“啊?”的声音。
我说:“当然,你们现在是不会这样的,因为你们还读不懂这首诗。但陈老师要教给你们这首诗。陈老师相信,若干年之后,这首诗总有一天会从你的心头慢慢爬出来,让你懂得它的好,让你知道什幺叫思亲之痛。”
于是,我开始范读——我一直强调要范读,尽管我的普通话不标准,但范读是给孩子们打气,知道老师也会很认真地读这首诗或这篇文章,知道在他们接触这些文字之前,老师事先真的已经读了无数遍,因此,老师比他们熟悉。
然后,我带着孩子们读。我一遍,他们一遍。四五遍下来,基本上能读通了,我们就一起来读读译文。我给孩子讲解了“莪”与“蒿”的区别,把“匪莪伊蒿”的意思强调了一下,再读了两遍。然后重点再讲解“瓶之罄矣……我独何害”这两段。把这两段的文字重复地读了好几遍。
接着,带着孩子们吟诵。一开口,已经有部分孩子能吟诵了,尤其是前面几句:“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孩子们几乎不用教就已经能按着很规整的调式吟咏啦。这就是前期吟诵的练习打下的基础。
我边读也会边问,比如“出入腹我”是什幺意思,有孩子马上就说“是抱着我的意思,因为有个‘腹’字呀”;为什幺会有“出则衔恤,入则靡至”的伤感?他们说“因为父母都不在了,所以,回到家也只是一个孤零零的人了。”
我发现一直没有跟读的天舜在那张《蓼莪》的诵读纸上画画,我问他:“我能看看吗?”他抬起头,满眼是泪水,我心中一动,摸着他的头没说任何话,看他在诗的空白处画着三个手牵手的人,还写着:“爸爸妈妈,我永远都爱你们!”
我对大家说,天舜因为身体不好,一直没开口读这首诗,但是他却读懂了这首诗的含义。语童马上跟我说:“老师,我也在旁边写了‘我爱爸爸妈妈’”。我表扬了她。马上有几个孩子争着说:“我也写了,我永远都爱爸爸妈妈!”
接着,我打开《跪羊图》:“我们上学期学过的这首歌,是现代版的《蓼莪》,很多孩子曾经被感动过。今天我们来复习一下,看看古代和现代的人在表达同样的感情时,语言方式有什幺不一样。其实,你最后会发现,只要感情真挚,怎样叙说,都会很感人,当然,你述说的语言一定要有美感。”
孩子们跟着视频哼唱《跪羊图》。一遍之后,有孩子强烈要求再来一遍,于是,我们又唱一遍。第二遍没到一半,朱洲突然对我说:“老师,王淳立哭啦!”我赶紧走过去问是怎幺回事。他埋着头不说话。我说:“哪儿不舒服吗?”他猛摇头。旁边的朱洲说:“老师,他是难过啦。”我一看朱洲,她笑着的脸上竟然是淌着两行清澈的泪,而且,在那一刻,很多扭头看淳立的孩子都是脸上挂着泪的。于是,我对孩子们说:“老师理解你们。其实,哭有什幺难为情的?只要是真性情,我们就让它自然地流淌出来吧。老师知道你们都感动了,都有自己想说的话。但是,我们可以选择不同的表达方式,就像语童和天舜一样,用文字表达出来;像淳立一样,读到情动处,流泪也不要觉得是羞愧。这说明你们是真的懂得‘孝’字的含义啦。”
铃声响了,下课。
王老师夫妇和老曾夫妇课后跟我交流,说“真没想到,这些孩子会因为一首诗哭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怎幺相信这是一年级的孩子会因为诗经里的诗哭了!”
我说:“孩子是可以教好的,而孝的情感是要从小教的,大了,就麻木啦。像这样的诗歌,从小不植入心田,长大再读,顶多也就是一番感慨,而不会入心入肺地信任。”
王老师问,为什幺我们现在的大学生都不读这样的诗文呢?
不读的理由总是可以罗列出千万条的,比如,没时间,没精力,或者根本就不相信这些文字的好。但读的理由只有一天:经由这样的文字,我们的灵魂才能找到安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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