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go
亲近母语

首页 > 首页资讯

漫谈吟咏的节奏

作者:  发表时间:2015-03-25 14:52:25

摘要:吟咏是我国诵读古典诗歌的传统方式,但学术界对吟咏时是否需要注意节奏一直争论不休。文章认为:诗歌自它产生那一刻起,就有明显的节奏,诗歌的吟咏自然也有明显的节奏。诗歌体裁不同,其节奏点自然也不同,吟咏时的节奏也不相同。七言绝句的节奏点依其平起和仄起,定格为各句的“二四四二”处及韵字和“四二二四”处及韵字。这种方法可能就是五四以后基本消失了的传统的吟咏方法。

      关键词:吟咏  节奏  格律诗的节奏 

      吟咏,是我国诵读古典诗词的传统方式,是作者创作、推敲诗词的重要手段。是读者学习、欣赏诗词的最佳途径。近年来,在国家有关部门的大力倡导下,在国内热心吟咏事业的专家学者的努力下,一个前所未有的吟咏热潮在神州大地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当然,许多问题也随之而来了,如吟咏时是否需要注意节奏就是问题之一。

      吟咏有没有节拍,需不需要注意节奏,这不仅关系到如何吟咏的问题,而且关系到吟咏理论的问题,因此,有必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笔者认为,这里面涉及到两个问题:一是吟咏有无节拍,有无对节奏的需求;二是吟咏时如何把握节奏。

      首先,我们研究一下吟咏有无节拍,有无对节奏的需求。笔者认为,吟咏肯定有节拍,有对节奏的要求和限制。理由很简单,诗词自从成为诗词后,就与节拍、节奏结下了不解之缘。杨公骥先生在《<诗经>与<楚辞>对后世文学形式的影响》一文中,对诗歌节奏的产生及特点,作了精辟的论述。他说:

      节奏是诗的主要特征,诗之所以有节奏,是因为它是由劳动时的呼声演变而来,劳动呼声之所以有节奏,则是伴随劳动动作节奏而形成的。一般劳动的动作是由一来一往两个行动合成:打夯动作是一举一落,伐木动作是一斫一扬,拉锯动作是一进一退。这样,正如今日步兵行进时唱歌,其歌声的节拍必须适应步伐的节拍一样,原始劳动诗歌也必须配合两个行动合成的劳动动作,从而形成由两个节拍合成的四言古诗,如:“伐木丁丁,鸟鸣嘤嘤。” 

      杨先生在这里明确指出,上古诗歌是有节奏的,节奏的产生是伴随着劳动动作的节奏而形成的,上古诗歌一般都是两拍制的。杨先生虽然举的是《诗经》的例子,但依其理论向上推衍,上古劳动歌谣字数较《诗经》更少,但依然有明显的节奏,如著名的《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宍。”虽然每句只有两个字,但仍可视为两个拍节,读为“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诗经》的四言诗较比《弹歌》一类的上古诗歌,字数扩大了,信息量丰富了,但每句都是两拍制没有变化,两拍制应是我国上古诗歌节奏的基本模式。

      张白山先生在《关于七言绝句》一文中也论及到节奏问题,他说:

      前人写律诗或绝句之所以那么讲究平仄,无非是加强诗的音乐节奏感,平仄相间相重的排列,大约与西洋诗利用语言文字音节的强弱、轻重、长短相间相重的抑扬律差不了多少。……诗人为了加强诗的节奏美与音乐效果,有意重复音节,起了反复回环的作用,曼吟低唱,确实非常好听。 

      张先生从格律诗的特点及音乐美的角度,不仅指出格律诗有其独特的节奏,而且这个节奏符合音乐美,吟咏起来,动听悦耳。

      由此,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诗歌是非常讲究节奏的,节奏是诗歌的第一生命线,其次才是押韵。可以有不押韵的诗,如《诗经·周颂》中的许多诗篇都是无韵之章,不能有无节奏的诗。反过来讲,押韵的不一定就是诗,如许多辞赋、铭、赞、诔等带韵的散文,都不能归属于诗的范畴。

      既然诗歌离不开节奏,节奏是诗歌的主要特征,那么吟咏时是否需要节奏呢?答案也是肯定的。尽管吟咏是跟着感情走的,感情的变化是没有节拍的,但由于诗歌本身具有强烈的节奏特征,无论你是用书面语言或口头语言将它表达出来时,这一特征都不会消失。犹如木材具有可燃性,无论你将它制为桌子还是椅子,其可燃性的特质都不会改变。关于这一点,张白山先生认为:

      古人不论写散文或诗歌早就注意到行文的气势,运用语言文字的急促、缓慢,浩瀚流利,顿挫收敛。开阖呼应,吟诵起来,琅琅上口,这就是自然的音节音调。 

      根据这一理论,张先生认为杜牧《清明》一诗吟诵起来应该是: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而且张先生还认为:“七绝分为四顿来吟诵,更是符合呼吸吐纳的规律的,急脉缓受,都有生理的根据。”可见张先生是极力支持诗歌吟咏需要有节奏这一观点的。

      日本学者松浦友久先生认为汉语基本的“拍节节奏”是“两音一拍”,因此,四言诗是“一句=四言=二拍=无休音。”五言诗是一句=五言=三拍,“句末具有‘一音﹦1/2拍’的休音”。七言诗则是“一句四拍”即:一句﹦七言﹦四拍,句末同样具有“一音=1/2拍”的休音。毫无疑问,松浦友久先生认为中国诗歌是有节奏的,关于四言诗的节奏,他的观点与杨公骥先生的观点是一致的,关于七言诗的节奏,他的观点又与张白山先生的看法不谋而合。虽然此文未明确提出吟咏古典诗歌时是否需要注意节奏等问题,但从行文中仍可体会到,诗歌的节奏对吟咏有着重要影响。五言诗与七言诗的“句末具有‘一音=1/2拍’的休音”就是例证。

      在我们解决了诗歌本身具有一定的节奏,以及吟咏时应注意掌握一定的节奏后,我们来讨论一下诗歌吟咏时的节奏是否有规律可循。

      有许多人认为诗歌是有节奏的,但诗歌的内容风格不同,其节奏也就不同,吟咏起来也就无规律可循,例如,朱光潜先生《诗论》就提出:

      李白和周邦彦的两首《忆秦娥》虽然用一个调子,节奏并不一样。只有不懂诗的人才会把“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李)和“相思曲,一声声是,怨红愁绿”(周)两段同形式的词句,念成同样的节奏。诗的节奏决不能制成定谱,即使定谱,每首诗的节奏也绝不是定谱所指示的节奏。……陶潜和谢灵运都用五古,李白和温庭筠都用七律,他们的节奏都相同吗?这是一个极浅而易见的道理。我们特别提出,因为古今中外都有许多人离开具体的诗而凭空说讲所谓“声调谱”。 

      乐的节奏可谱,诗的节奏不可谱,可谱者必纯为形式的组合,而诗的声音组合受文字意义影响,不能看成纯形式的。 

      朱光潜先生的观点很明确,诗是有节奏的,但由于诗是语言的艺术,语言的内涵是极为丰富的,因此,诗歌是不可能有固定节奏的,诗歌的吟咏更不可能有固定节奏的。

      不言而喻,朱光潜先生在诗歌有无节奏的问题上与张白山先生、松浦友久先生是一致的,都认为诗歌是有节奏的。但诗歌是否有固定节奏,二者的意见却相去甚远,前者主张诗歌无固定节奏,后者力挺诗歌有固定节奏,吟咏是否有固定节奏就不用说了。

      笔者认为诗歌是有固定节奏的,而且诗歌的吟咏也有固定节奏的。在笔者看来,吟咏《诗经》有吟咏《诗经》的节奏,吟咏《楚辞》有吟咏《楚辞》的节奏,吟咏乐府诗、古体诗、歌行体均有各自的节奏,吟咏格律诗时的节奏尤为鲜明,因为格律诗的形式是固定的,其节奏也是固定的,因此格律诗吟咏时的节奏也应该是固定的。从诗歌吟咏时应有固定的节奏这一角度来看,笔者与张白山先生、松浦友久先生的观点是一致的,但这一节奏如何把握,又有明显的不同,尤其是格律诗的节奏问题,分歧更大。张白山先生与松浦友久先生都认为七言绝句(因张先生只论及了七言绝句)的节奏是一句七言四个拍节,笔者则认为格律诗无论是五言或七言,无论是平起或仄起,其吟咏的停顿处都是固定的,平起绝句,除韵字必停顿长吟外,首句停顿长吟处必在第二字,次句停顿长吟处必在第四字,第三句停顿长吟处必在第四字,第四句停顿长吟处必在第二字。律诗重复一遍即可。简而言之,吟咏平起绝句时各句停顿长吟处依次是“二四四二”字及韵字。仄起绝句,除韵字必停顿长吟外,首句停顿长吟处必在第四字,次句停顿长吟处必在第二字,第三句停顿长吟处必在第二字,第四句停顿长吟处必在第四字,律诗重复一遍即可。简而言之,吟咏仄起绝句时各句停顿长吟处依次为“二四四二”字及韵字。

      将格律诗的吟咏停顿处如此处理的依据,在笔者已发表的论文中已作简略阐述,此处不再赘言,仅补充一条证据,这条证据恰恰来自朱光潜先生的《诗论》。朱先生说:

      中国人对于诵诗似不很讲究,颇类似和尚念经,往往人自为政,既不合语言的节奏,又不合音乐的节奏,不过就一般哼旧诗的方法看,音乐的节奏较重于语言的节奏,性质极不相近而形式相同的诗往往被读成同样的调子。中国诗一句常分若干“逗”(或顿),逗有表示节奏的功用,近于法文诗的“逗”(cesure)和英文诗的“步”(foot).在习惯上逗的位置有一定的。五言常分两逗,落在第二字与第五字,有时第四字亦稍顿。七言句通常分三逗落在第二字,第四字与第七字,有时第六字亦稍顿。读到逗处声应略提高延长,所以产生节奏,这节奏大半是音乐的而不是语言的。 

      中国以前私塾读书本来都是朗读,却带有若干歌唱的意味,文人诵诗也是如此。照理应该有一种诵诗的艺术发达起来,而考之事实则大不然。塾童念书和文人诵诗,大半都是用一种很呆板的千篇一律的调子,对于快慢高低的节奏,从不加精细的推敲。我翻过许多论诗论文的著作,只见出前人很喜欢“吟”“啸”,却没有见到一部专书讲“吟”“啸”的方法,大概他们也都是“以意为之”。

      朱先生行文中类似的论述还有许多,碍于文章的篇幅,就不再引用了。朱先生的《诗论》作于1942年,是朱先生多年的讲稿修改而成,此书的发行,对于我国诗歌的研究,对于中西诗歌比较的研究贡献甚伟。就本研究课题,亦具有指导性价值。朱先生明确告诉我们:

      第一,以前的确有一种重视音乐的节奏,轻视语言节奏的吟诗方法,这种方法把“性质极不相近而形式相同的诗往往被读成同样的调子。”“是一种很呆板的千篇一律的调子,对于快慢高低的节奏,从来不加精细的推敲。”笔者个人认为,这种方法很有可能就是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吟咏诗歌的方法。虽然基本上是“千篇一律”但绝不是不考虑“快慢高低的节奏”,对诗歌的思想内容也是要深思熟虑,反复推敲。顺便说一句,笔者自幼所学的吟咏,在吟咏格律诗时,不管其作者是谁,不管作品风格如何,其节奏停顿处都是一定的。但感情色彩的把握,声音高低的处理,是依其内容不同而不同。这种吟咏的方法极有可能就是那种五四以后逐步消失了的、“很呆板的千篇一律的调子”,也是目前我们竭立要抢救的吟咏方法。

      第二,朱先生谈到五言的停顿处一般是第二、四、五字,七言的停顿处一般是在第二、四、七字,与笔者提出的停顿长吟处是一致的,只不过笔者提出平起与仄起不同,或为“二四四二”及韵字,或为“四二二四”及韵字,较比朱先生所言,更为细致更为具体罢了。

      第三,我国古代吟咏艺术非常繁荣,但吟咏理论研究却异常薄弱。正如先生所言,很多人喜欢“吟”“啸”,却没有人去研究“吟”“啸”,没有见过一部古书讲“吟”“啸”的方法。我以为这种现象不仅仅是“以意为之”,恐怕和古人重实践轻理论有一定的关系。

      最后,让我们返回文章的主题:诗歌是有节奏的,诗歌吟咏也是有节奏的,诗歌吟咏的节奏是多种多样的,有的重音乐,有的重语言,应该是百花齐放,万紫千红。笔者所提倡的正是那种“千篇一律”“带有若干歌唱的意味”,具有一定谱式的吟咏节奏,至于这种提倡是否正确,尚请专家学者指教。

原文出处:http://www.yinsong.org/bencandy.php?fid=42&id=773

当前文章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