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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狐教育:尹建莉:从《一年级》看当下小学教育的困境

——兼谈“寄宿制”的误区和出路

作者:管理员  发表时间:2015-01-04 11:16:49

摘要:关于作者:尹建莉,教育专家,教育学硕士

    十几年前,我拉着女儿的小手,把一个一年级小朋友送进小学大门,当时的忐忑和喜悦到现在仍记忆犹新。今天再看湖南卫视录制的真人秀电视节目《一年级》,亦深有感慨。一方面为生命的川流不息、儿童脸上永恒的纯真而由衷感动;另一方面为人生的回环艰涩、从童年就启动的压力而心痛和忧伤。

  《一年级》作为一个电视节目,具有毋庸置疑的价值和意义。因为校园生活随着时代的变迁,内部结构越来越纷繁复杂,但对外却隔离出越来越远的距离,呈现出相对封闭的状态。当下人们谈论教育,多是宏观视角的,哪怕是很多专门从事中小学教育研究的人,也并不十分了解校园生活细节,往往以宏大语言进行概括性的表达。而对于个体来说,真正的教育不在宏大话语中,在细节中。一个儿童就是一个完整而独特的受教育体,一节课、一位老师、一句话、一场活动……所有的东西都具有某种或优或劣的教育内涵,无数的细节构成完整的教育。《一年级》忠实地记录了当下小学生的校园生活状态,用镜头把我们带入校园生活,为全社会各种人群,甚至包括教育工作者本身提供了一个非常难得的了解当前校园生活的机会。镜头中呈现的校园生活,表面看,是具体的人遇到的偶然事件,其实种种情境都是当下校园生活中最普通最普遍的现象,可以成为我们研究这个时期小学教育的最典型的案例。镜头本身不参与教育,却记录了一段真实的教育,它可以成为这个时期小学生活最珍贵的史料,留给后人。

  《一年级》选用陈学冬和宋佳作为客串主角,去“扮演”生活老师,乍一看有些不合常理,似乎只是为了制造明星效应,提高收视率。而且这两人看起来也没经过什么严格的培训,可能只是简单地进行培训,了解了一下生活老师的职责就上岗了——事实上这符合当下校园管理的事实。当下,哪怕是小学,也是以“教学”为重,生活老师非常边缘化,入职门槛普遍较低。所以小陈老师和小花老师作为生活老师的职业水平,不在相关人群的平均水平之下,甚至可能比一般的生活老师更尽职尽心尽责,更想做好,对孩子们也确实表现出更大的耐心。

  应该说小陈老师和小花老师自身的素质已足够胜任这个职业角色,他们在这个角色上遇到的种种困惑,表面上看是由于某些学生、某些具体的事件造成的,其实这些困惑全部来源于一个系统——大系统是病态的,个体就是无力的;小个体如果意识不到这种病态,服从于大系统,这种无力感会更强——这就是小陈老师和小花老师,乃至许许多多小学老师经常感觉要被学生逼疯,被工作整得崩溃的原因。这部节目的价值不在推广某种理念,而在忠实地记录,记录了当下小学教育的现状,让我们看到校园在给学生怎样的一种教育,教师正陷于怎样的困境,教育正在打着怎样的死结,我们的教育大系统面临着怎样严峻的任务。

  此处所讲的“大系统”,部分指体制,更多地指观念。让我们把视线切入《一年级》中,以具体的事例来观察这个宏大的问题。

  一、漂亮校园掩盖的有缺陷的寄宿制生活

  《一年级》片中说“这是一所优秀的寄宿学校”,我认为“寄宿”这个大前提就有问题。看起来家境不错的一伙孩子,在年仅6岁就被送到寄宿学校,主要原因应该是家长对学校能给予的教育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个幻想应该主要是两方面的,一是上寄宿制学校可以锻炼孩子的独立能力,二是寄宿学校能提供比普通公立学校更好的教育。家长愿意用金钱和情感来换取的两个目标,这是当下很多人的教育价值取向,也具有代表性。但是寄宿制教育真能让这两个目标达成吗?

  先说第一个目标,儿童是纯粹的自然人,要成长为一个社会人,必须依循成长秩序渐次展开。孩子首先要获得温饱、安全感、爱和亲情等这些自然需求,然后才能发展出更高一级的自律、合作、利他等意识和能力。而家庭的温暖,尤其母爱,是一个儿童成长必不可少的心理营养品。如果把孩子早早和父母隔绝开来,让孩子早早上寄宿制学校,这是无视儿童的自然需求,把某种基于社会需求的设计强加到孩子头上。儿童原始情感和自然需求得不到满足,将来社会属性也难正常成长和表达。用上寄宿学校的办法来锻炼“独立能力”,这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认为孩子在读大学前都不应该寄宿。当然,这种否定程度是随年龄增长而递减的。幼儿园和小学最不该寄宿,初中也不该,孩子到了高中阶段,寄宿制对他的负面影响会小很多,要不要寄宿,需综合各种条件来考虑,但仍然建议最好住在家里。”哪怕上一个条件差些的学校,一定要让孩子天天回家。为择“名校”而去寄宿,是非常不合算的一件事,表面上暂时能获得一些东西,但从长远看,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前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说过:“最好的寄宿学校也不能代替母亲。”

  建议在接下来的节目中,可以把镜头更多地对准寄宿生活对儿童心理的影响,记录者本身虽然不必充当评价者,但应该客观地用镜头引导人们去观察孩子的内心,而不要仅仅停留在表面上。

  至于片中家长们期望的第二个目标能否达成,同样需要打个问号。下面就镜头中呈现的一些具体事例进行这部分内容的陈述和分析。 

  二、学校教育教学生活的几个主要问题,或说应关注的几个点。

  1.太多的纪律束缚着孩子 ,太多的竞争扰乱着孩子

  从《一年级》片子中可以看到,纪律和竞争是该校最显著的两个教育价值取向,几乎所有的管理工作都指向这样的目标。老师竭力维护的是“纪律”本身,即纪律带来的管理上的简单和表面上的赏心悦目,却忘记努力维护儿童的天性,在最大化地把自由归还给孩子这件事上没做任何努力。

  从第一天第一件事开始,孩子们就不断地被要求安静、听话、排队、手放齐。甚至是去食堂吃饭,也要求必须排队,从矮到高排——老师这样做,仅是出于习惯,而不是教育需求——羊群不排队,也可以从这块草场移到另一块。一伙6岁的孩子,智商比羊高得多,校园也比草原小得多,根本不需要担心走失。所以经过课堂的约束后,如果孩子们在老师带领下,可以不列队形、形散神不散地一路打打闹闹往食堂走去,它是比排得整整齐齐往食堂走更具有“教育性”。片中所展现的校园生活以无处不在的“统一管理”作为审美标准,似乎一致和整齐才是目标,才体现教师的“作为”。这种情况在当下我国的中小学校园里绝非个案,是极普遍的现象,但它确实是教育中非常典型的一个认识误区。

  凡符合儿童习性的事做起来肯定就要容易,凡违反儿童自由意志的事肯定会制造混乱。没必要的整齐划一是反儿童天性的,所以我们看到小陈老师在如何费力不讨好地工作,他因为孩子们去吃饭前站队不好而生气,“因为你们站得不好,全部回到教室,出来重新排队”,这样的惩罚只是给双方增加了一些负担而已,对孩子们形成自觉意识没有一点好处,因为孩子们没获得自我管理的机会,只是在被操控。另外,排队要求从矮到高地排,这对于吃饭这件事又有什么意义,设想孩子们完全变得“听话”了,回回都这样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到食堂,是个头低的同学总在后面吃饭,还是个头高的同学总在后面,这样对孩子们公平吗?尤其是饭后回教室也要排队,这是比从教室整队走向食堂更为困难的一件事,孩子们吃完饭有先有后,那么多班级那么多人,重新整一次队真是太难了,可谓是“劳民伤财”。如果这真是学校管理的常态,校方应该反思一下这个管理细节的必要性了。

  吃饭排队这个环节的亮点是两个孩子比谁高那一段对话,非常精彩,从谁比谁高到宇宙比站起来的火车高,一直说到太阳、黑洞等——在没有成年人干涉的瞬间,孩子的纯真才得以见缝插针地绽放。若我们能从这种自由的瞬间发现美,就应该努力为孩子营造这样的机会,而不要处处以“管理”的名义剥夺。减少没必要的“纪律”,这就是在减少对儿童的损耗,也能大大降低教师的工作量——疲惫的教师没有好脾气,也难有高质量的教育教学思考和行动,这谁都知道。

  从《一年级》这部纪录片中看到,当下一些教育工作者在儿童教育中对“纪律”的偏好已成为一种偏执。哪怕是让孩子们去体验,到幼儿园做小老师,活动内容也基本上是在做排队、听指挥等和纪律有关的事情。幼儿园为什么要强迫做操呢,接下来居然是上课——对小学课堂的复制,一年级的孩子们能做的就是对更小的孩子大吼大叫,要求他们安静。这导致这些“小老师”们并没有从小老师的角色上获得应有的成长体验,有的人明确表示不喜欢当小老师。他们说不出来,却能明确感觉到,这体验不是经验,而是痛苦。所以,经过这样的体验,即使孩子们从此知道自己作为学生要“听话”,不给老师添乱子,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听话”是出于自我成长的需求,还是只是为了迎合老师的需要?这样促成的“听话”成果,成全的是老师的工作,还是孩子们自身的成长?

  当下学生们的校园生活,不仅被各种“纪律”切割成碎块,更被各种竞争不断地抛入心理失衡中,校园生活总体地呈现碎片状,不断地打乱着儿童的心理秩序,使孩子们变得更闹腾,更没有规则,成人为孩子设计了太多反自然的框框,孩子就无法葆有一颗平静而纯真的心。这是全社会的一个问题,《一年级》片中涉及的学校也没能走出这个怪圈。

  从第一节课第一个活动开始,就是比赛,比得小红花数量。小陈老师说,第一个拿过来水杯的,老师给他一块巧克力。马皓轩得了第二名,就哭了。为什么总要这样激励一个打击另一个呢?此举毫无意义,并且伤了大部分孩子们的心。这种“比”的心理已形成一种强大的气场,从家庭到学校,无处不在。李昊煜在上学路上说想当1号学生,这样就可以当班长,可以争到第一。所以当小陈老师说他学号是6号时,他就不高兴。这当然主要是家庭影响所致,但我们从接下来的校园生活中发现,竞争心理更是被处处激化着。

  教育家杜威提出,学校的首要职责应该是为儿童提供一个简化的环境,以排除社会环境中丑陋现象对儿童的影响。我们当下普遍的现实却是,学校经常花样翻新地制造着评比,并不考虑这些评比设计的合理性。现在,成人往往喜欢把自己的攀比心带入儿童教育中,喜欢给孩子灌输一些弱肉强食的道理,喜欢计较一些可量化的外部得失,不仅引导孩子和他人比,更推动孩子和自己较劲,较少关心孩子内在的感受。当孩子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各种“比”的事情上,自我成长力量就开始分散,而竞争带来的焦虑感又会更多地消耗孩子的精力……孩子内心变得越来越羸弱。不断地让幼小的孩子去竞争,不是给孩子助力,只是给他使绊子。在竞争焦虑氛围下成长,并被迫进入竞争轨道的孩子,更容易出现无力感、自卑感和心理失衡。处处强化竞争意识,会破坏孩子的合作能力。几乎是从幼儿园开始,儿童的一切活动都是以竞争为目的,哪怕玩耍,最后也不是以快乐而是以得名次为目的。这种持续不断的竞争训练,使得孩子们很少有机会去学习合作,只是学会了比和争,学会了防范。当孩子开始上学时,他们对竞争的准备远较对合作的准备充足。更多的孩子在竞争中产生挫败感,首先不满意自己,产生自卑,然后不满意他人,敌视他人。所以建议该学校,或者说建议两位生活老师,应该努力减少各种小奖励、小评比,换个思路,用游戏的心态去促进孩子们行动,不要用“比”的方法刺激。想办法唤起孩子们内在的自尊感,这是让他们变得得体的最有效途径。英国教育家尼尔说过,“所有的奖品、分数和考试都会妨碍正常性格的发展。”社会心理学研究也证实,竞争是挫折的重要来源之一,痛苦和挫折常常引起敌意。另外,过度竞争会培养出病态的奋斗者。当一个孩子被训练得很有“竞争意识”,从小表现出极度的争强好胜,这样的孩子早早停止自然人的发育,小脚穿大鞋地努力让自己适应各种社会标准。这种扭曲是以消灭天性为代价的,他被训练得在生活的各种选项中,会不假思索地弃绝内在的愿望,只以社会评价作为价值判断。这种失去“自我”的人,即使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也往往一生活在焦虑和紧张中。而教育,必须首先培养幸福的人,然后才有能力培养出成功的人。那个在课堂上永远坐得最挺拔的人,如果不是出于内在的需求,不是自然流露,而只是为了给别的同学一个榜样,给老师一个好印象,那么这种“挺拔”就并不值得提倡。做教师的要诚实而精细地区分这一点。

  学校管理中太多的规则和条条框框,同时也在严重削弱老师的耐心和观察力、注意力,这是很普遍的一个现象。镜头中有一个细节,一个班只有36个人,按说同学们是不是到齐了,老师一眼看过去,就可以看清楚,但老师却需要点名才能确认谁来了谁没来。这不能怪这两位年轻老师,任何人都精力有限,当一个人被抛入一个既复杂又纠缠的境地时,他甚至无力注意到最简单的事实。

  2.缺少玩耍,校园生活应该增加玩耍,应该把许多活动设计成单纯的玩耍,而不是竞赛。

  在《一年级》前四集中,除了下课后孩子们玩转椅的片刻,几乎没看到来自教师组织的游戏时间。所以孩子们回到宿舍大喊:我自由了!只有在老师不在场的情况下,也就是回宿舍睡觉的时间里,才能释放天性,我们才看到了孩子们真正的笑容。

  校方或两位新老师都没有意识到,正是严格的管制使孩子们特别闹,内心没有压抑的孩子,往往是比较好管理的。只有在玩耍中,孩子才能得到最自然的成长。一年级的孩子要以玩为主,学习也可以设计成游戏,儿童在游戏中学习最有效。

  建议两位生活老师,与其力不从心地去管制孩子们,不如想办法设计一些能调动孩子们参与热情、公平有趣的游戏来和孩子们一起玩。让孩子们尽情释放他们活泼好动的天性,让他们快乐地去玩,才是培养内在力量强大的孩子。

  3.教师对孩子应该更体恤一些,体恤就是尊重。尊重不应该停留在口头上,要落实在细节中。

  孩子们入学后的第一个活动是校园大寻宝。这个创意的出发点很好,帮助孩子们尽早认识校园。在校园生活中,教师有责任为孩子们的每一种活动考虑好种种细节,细节考虑好了,其实节省很多管理成本。还有到幼儿园给小朋友上课的环节,换位思考的大思路不错,但整个设计没有细节。一年级的孩子们根本就是不知所措的,不知应该干什么,怎么做。类似的活动,教师必须为孩子们设计好行动路线,让孩子们至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这样才能锻炼能力,才能获得自信。

  学校生活当然缺少不了评价,但评价方式是否合理,应该是教师重点考虑的。评价方式具有导向作用,对孩子们影响深刻,是教育的关键,合理的评价方式总能体现对儿童的尊重,不合理的评价往往是不尊重不体恤的。比如在到幼儿园当小老师这个环节的结尾处,教师应该引导孩子们说出他们的体验,甚至激励他们想出和小朋友相处的好办法,而不应该简单地比谁得到的花朵多。因为那个“比”既没有意义,做得又很随性,仅仅简单地让小朋友们把小花想送谁就送谁。马皓轩和陈思成得到小花的数量形成强烈对比,马的眼神中再度表现出深深的失落,当陈老师要小朋友们说说为什么喜欢陈思成时,马皓轩马上吼“我不想听,我不要听你们说。”西蒙子在这个活动中虽然得到不少花,但他最后说,这些花一点价值都没有——两个孩子的话,是对这个环节的真实感受和准确定论。  

  4.请不要压抑孩子的正常情绪,戒绝伪励志或道德伪善的套路

  在《一年级》这部节目中,我们可以听到太多家长和老师对孩子说“不要哭”,想方设法制止孩子的哭泣,竭力劝说孩子不哭,把哭当作不好的事情。这是不对的。哭泣是儿童表达情绪,释放压力的正常现象,为什么要压抑呢?当孩子因为想家、打架、受委屈想哭时,应该任由他们哭出来。教师如果想安慰孩子,可以这样说:“没事,孩子,想哭就哭吧,老师小时候也经常哭,长大了有不高兴的事也会哭呢。”一定要让孩子放下心理包袱,不要以哭泣为羞耻。如果哪个孩子哭得太夸张,哭得过度,也不可以生硬制止,可以转移孩子注意力,比如这样说:“老师看你已哭了十分钟了,还打算哭多长时间呢?再哭5分钟行不行?老师现在替你看着表……哭一分钟了……哭三分钟了……还有最后一分钟,一定要哭够啊,不能半途停下来……还有十秒……哦,终于圆满完成任务”。相信到这个时候,孩子一定已经破涕为笑了。

  《一年级》片中看到该校校训为“改变,从教育开始;教育,使人成为他自己”,这是非常好的理念。所以校园工作一定要围绕校训来做,教师要思考什么是“教育”,管制和恐吓不是教育,让孩子体会到爱和美才是教育。如果孩子们的校园生活能保证他们成为他们自己,而不是某些标准下的标准学生,他们可以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迎合教师的要求;他们可以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而不是装出某种快乐的样子;他们可以提出质疑,而不是只学会听话,他们最终才能“成为他自己”。

  当然教师并不能放纵孩子的坏脾气,但对于坏脾气的治理,应该是两个途径,一是不要制造孩子内心的不平衡感和委屈感,二是给孩子做个好榜样。比如马皓轩有一次发火,大声嚷嚷,陈老师说你不应该对小朋友吼——可我们从《一年级》片中看到,“吼”难道不是老师们经常做的事吗?所以如果在接下来的片中能从这两方面入手,设计一些环节,改善一下爱发脾气同学的状态,应该是有意义的。

  还有一个细节,孩子玩转椅时发生冲突,马皓轩和另一个孩子因为抢椅子发生冲突,马皓轩哭着去向陈老师告状。当时的孩子是多么的无助,多么需要一个人来帮助,陈老师也想力求主持公道,让孩子们学会友好相处的,但处理方式不太妥。他说“打架,不管谁打谁,两个人打起来了,以后就都不能玩了”。这样的处理方式只是表面上的公平,其实是比较简单粗暴的,不去倾听孩子的诉求,不去了解情况,却把它当个事儿来处理。这教给孩子们的就是简单粗暴地处理问题,并且在同伴相处中斤斤计较。觉得发生点冲突就是个事儿。由于没处理好孩子间的矛盾,后来导致两孩子在走廊里遇到,还冤家路窄地打起来。在接下来的找朋友游戏中,老师的引导只是为了完成游戏(任务)的流程,而不是为了给予孩子们快乐,也没想到利用游戏缓和孩子间的关系——校园中很多类似的细节,都需要教师动用智慧,及时调整活动方案。不要强行让学生为方案服务,要让方案为学生服务。

  还有一次,马皓轩和另外四个同学打架,小花老师把他抱回宿舍——这个动作非常好,一定会让孩子感觉温暖。但当孩子要陈述一下委屈,小花老师却一直阻止孩子说话,不等孩子说完,一个劲要孩子“你听我的,你听我的”。并且说“老师也急脾气,也一点火就着”,这种寻求认同感的方式不对,是给孩子贴标签行为,言外之意你的处境是你的急脾气造成的,而不是其它——在她根本没听孩子的倾诉的情况下,就判断孩子打骂一定只是出于脾气,而不是其它原因,马上就去劝说孩子,这会给孩子很多压抑感。既解决不了孩子内心的委屈,也固化了他急脾气的特征,使他的脾气更难改善。小花老师在安顿好马皓轩后,转而去对另外四个孩子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马皓轩哭了,他脾气好凶的,你们要让着他,好不好”。教师如何学会说话,这不是技巧问题,所以,这里给出的建议是,小陈小花两位老师,你们不要把这个录制过程仅仅当作一个参与过程,而要当作自己的一个成长过程。而成长,仅有过程是不够的,必须从学习开始在学习中认识。如果你们在录制节目前或录制过程中去学习一些教育学知识、看一些和儿童有质量相处的经典案例,读一些相关的书籍,反思一下自己童年时代的成长经历,你们一定会有高于录制节目本身的收获。

  5.教师应该对学生负责,但不应该过多地介入学生的关系中,要给孩子留下自己处理问题的时间和空间

  孩子间相处难免发生冲突,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如果教师或家长把这当作不正常,过度介入,反而会激化孩子间的矛盾,对于他们学习如何与同伴相处并无好处。而同伴关系是一个人一生中要学的课程,这应该也是教育中特别要重视的一个方面。

  西蒙子和同桌徐姓小朋友互相打斗,这其实根本没什么,孩子间其实是有分寸的,老师完全可以当作没看见,或看见了也当作一件有趣的正面的事来谈论一下就可以了。在厨房做面点时,马皓轩用擀面杖打了李昊煜的头,这事看起来稍严重,其实去医务室看过后已经知道并不是很严重,冰袋敷一下就过去了,结果老师叫来双方家长,小事就闹成大事了。幸亏双方家长修养非常好,这样给孩子间的关系造成的伤害才小一些。这时小花老师对马皓轩的教育很无力,“你答应我再也不打架了,你答没答应过我?”第一,即便成年人,也不可能绝对地遵守自己的诺言,怎么能要求一个孩子说句再不打架,就真能做到呢。第二,对承诺的信守度,要看承诺的对象是谁。老师不要把自己看得至高无尚,你又不是上帝,凭什么答应你就一定要遵守?再说,如果不打架只是基于一个承诺,而不是基于内心的平和与善意,任何人都做不到。所以小花老师的这一番话,虽然是想要马皓轩同学不再打加,客观上却都是在扩大这件事的负面情绪。若设想换一种方式,老师态度轻松,当时什么也不说,让马皓轩和李昊煜一起去医务室,找个冰袋,让马皓轩来帮忙替李昊煜冰敷。然后把事情还原一下,启发孩子们如果换一种做法,重新处理刚才的冲突,会怎样。孩子们基于善良的天性,一定会想出来如何处理的。语文老师最后让两个小孩子和解,马皓轩道歉的方式大体可取,但老师如果做得再轻松些,温和些,效果会更好。

  6.老师在学生生活事务上不要过度包办,才能锻炼学生的生活自理能力,才能维护教师的尊严

  寄宿制学校应该形成一套可操作性的对学生生活的引导方案,生活老师要带着孩子们去学习生活自理,鼓励他们自理,而不是包办,这才能体现寄宿的价值,老师才能活得体面而尊严。

  生活老师不应该扮演成校园的打酱油者角色,而应该成为指导孩子们学会生活、让他们学会做人做事的主角——这才是新型现代学校应该具有的意识。所以生活老师要特别细腻地去关心孩子,但不能把自己置于仆人的角色上。开学第二天的早饭后,小花老师哭了,表面看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流程,实质上她接受不了作为一个奴仆的地位,她哭泣,是因为她根本没品味到成就感,自尊却被伤害了。

  老师的这种感觉和学生的感觉是完全一样的。在任何一种关系相处中,尊严都是前提。老师要帮学生洗澡,还要接受家长的质问,为什么别的孩子穿半袖,只有他儿子是长袖,甚至有人要生活老师“要观察孩子吃得够不够”,天知道这如何观察,真需要添饭的话,孩子自己不会说吗——如果所有的人把孩子都当傻瓜来对待,所有的事都要生活老师来管,老师也更加无所适从,真正重要的事就无法去做了。

  学校管理还必须维护教师的尊严和体面,如果每个老师都没有原则地给家长道歉、认错,都活得没有尊严,实际上他们就没有能力把有尊严的教育还给孩子。这是从意识上必须关注的问题,从管理层面上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7.教师要学习沟通艺术,完全杜绝贿赂、吓唬和惩罚这样的套路,努力用理解、赞美、宽容及教育艺术来对待孩子

  有一个情节是,一个老师告诉两位实习老师,要对学生发火,否则“他们越来越不怕你了。” ——为什么要孩子们怕呢?没错,看起来小陈老师和小花老师的耐心已快要消耗怠尽了,但这绝不是因为他们“不发火”所致,而是因为不得法所致。发火也不可能解决问题,只能压抑学生。这其实是个很大的话题,这是个系统问题,两个年轻的实习老师,确实也很难孤立地把问题解决好。一个教师必须内心足够强大,才能把这些东西给予孩子。

  教师不仅应该在口头上认可“尊重孩子”,更应该在行动中尊重,不要在无意识间把自己置于孩子的对立面,更不应该成为高高在上的领导。师生关系对儿童的影响特别深,如果在第一课就人为地破坏师生关系,那这对一个孩子的影响也非常深。

  8.学校的各种活动设计要在细节上下足功夫,且要有预案。教师也要学会变通,学会临场处理问题。

  寄宿制学校因为要涉及孩子学习和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对各种情形应该形成预案。比如孩子想妈妈哭,该怎么安慰,孩子间打架,该如何处置,老师必须制定出详细的应对措施,不怕效果不好,就怕没有准备。比如在第一次校园寻宝中,马皓轩在活动中落单,孩子当时是极为恐慌不安的。他在张惶失措时遇到小花老师,老师这时应该给予什么样的帮助,这应该提前想好,结果小花老师只是让孩子不要急,让本来急的孩子坐下休息,却不肯想办法暗示他应该去哪里找。这其实更增加孩子的不安,却没解决他的任何问题。要过中秋节了,小陈老师布置作业,中秋节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吃月饼,拍张合影,拿来交给老师。这个创意不错,但有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拿一张这样的照片就很困难,我们从陈思成小朋友失望的眼神中可以体会他面对这个作业的为难。所以如果这个作业在细节上调整一下,改成拍张自己或自己和家人(不确定谁)吃月饼的照片,就没有一个孩子会感到为难了。

  9.家庭教育问题。

  把孩子送去上寄宿制学校的家长,很多人可能对学校教育寄予了很高的期望。这其实是不切实际的。因为一个人最关键的心智发育时间是1-6岁,即上小学前的这一段,家庭交到学校的是一个半成品,学生与学生间的差异,不是教师与教师间的差异,而是家长与家长间的差异。寄宿制学校要客观地看待自己的功能,不能因为家长把孩子全托给自己,就认为自己具有了全方位教育每个孩子的功能,而忽略家庭教育对儿童的强大影响。要加强家长教育,同样要形成家校联合的力量。

  节目中虽然对孩子们的家庭生活展现得很少,但不时闪过的镜头已能说明不少问题。比如最让人头痛的马皓轩,他妈妈说小孩子从生下来就特别调皮,从他出生到一岁6个月,换了6个保姆。一个婴儿居然就能“调皮”在一岁半前换6个保姆,这是孩子调皮还是家长“调皮”?所以孩子第一天来学校的路上,在他还没见过新同学的情况下就说,“我不会跟他们任何一个人交朋友,不喜欢跟这些傻瓜混在一起,我不喜欢这个学校”。还有孩子打针的事,爸爸说“一点都不痛”,采用欺骗和强迫的方式强行让孩子打针。到学校第一天见到小陈老师时,妈妈说“这是陈老师,好帅吧,比你帅啊”——如若他们处理问题都是用这样的思路和态度,孩子不出问题也难。同时我们完全可以断定,马皓轩家庭中,和孩子亲密接触的人中,至少有一个人脾气很差,对孩子没有耐心没有理解,简单粗暴地对待孩子,给了孩子很多压力——当然不是故意的,家长自己不曾意识到自己是这样的——可以推测,马皓轩的结巴应该也是不良家教的一个后果,这是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必须尽快改善,而改善的路径不是找医生,而是寻找教育学和心理学专业上的支持,好的方法从来就是不难的,也是有效的。

  10.片中亮点。

  《一年级》这档节目的目的不是唱赞歌,节目的魅力在于它的真实,一切真实其实都不可怕,重要的是发现问题,引起重视,从而进入改善。我认为就目前四集来看,《一年级》反映的校园生活情景大部分需要反思,需要调整。当然有些环节也很动人,从中可以看到当下教师素养的提高和家长教育意识的觉醒。

  比如西蒙子和李昊煜争夺小苹果的好感,语文老师说的这种心理是正常的,成人不要刻意干涉这件事。在这件事上,老师做得非常好,这种事如果放在前些年,老师的态度是不可想象的。

  还有梓璇说她喜欢西蒙子,大方地向父母表达她的喜欢和委屈,这说明孩子的家庭生活一直以来是很健康的,父母善于理解和接纳,孩子才敢于对父母说出心里话。孩子的内心非常纯洁,现在家长们也学会了用纯洁的眼光看待孩子。

  语文老师发现马皓轩头上戴着塑料袋,并没有要他摘下来,在这件事上没发表任何意见,没打扰孩子,这特别好,而且她发现马皓轩一直用眼睛看着老师,给予了肯定,能从孩子身上看到正面的东西。这也非常好。

  小陈老师和小花老师在整个工作中的表现可圈可点,他们在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情况下,尽最大的努力,拿出耐心和爱心对待孩子。比如有一次在吃饭时找不到马皓轩,陈老师很急,终于在教室找到时,他一下子非常欣慰,那一瞬间没有发火,没有批评孩子,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喜悦,只是简单地让孩子“快去吃饭吧”。我相信这才是他真性情的自然流露,作为教师,就是要不断地唤起自己的这种正面情绪,不断学会理解和包容孩子。而小花老师在孩子想家哭泣,自己本来很累很烦的情况下,让孩子和自己同床睡觉,这个简单的举动其实很不容易,没有心底的真诚和善良,是做不出来的。相信小陈老师和小花老师如果坚持不被当下校园中某些观念同化,坚持善待所有的孩子,一定会做得越来越好。

  总之,从《一年级》这档节目的前面几集来看,学校、教师、家长的教育观念、教育价值观需要进行根本性的调整,需要重新树立儿童观,这是让所有孩子真正获得良好教育的根本。同时,既然“寄宿制”已是当下的一个事实,学校应该扬长避短,把寄宿制的劣势转化为教育的优势力量,创造自己的特色,从细节入手改进教育和教学。若能探索到一条两全齐美的办学路子,也许才是它的价值和意义。《一年级》如果能促进这种探索和改善,它也就超越了一个节目的意义和价值。

原文链接:http://learning.sohu.com/20141219/n407093285.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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