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人教育：松居直：透过孩子看图画书

      无论读多少文学史、文学评论书或者评论，结果还是搞不懂文学，不过是文学外面兜圈子而已。要了解文学，除了自己直接走进文学作品的世界去体验以外，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说，图画书也是同样，要了解图画书或它的世界，最重要的首先是亲自一册一册地去读，并且最好是去读给孩子们听。更明确地说，如果不和孩子一起去欣赏图画书的世界，那么要了解图画书、认识图画书对儿童意味着什么，恐怕将是困难的。

      有些图画书，即使是大人读了也会感动、高兴、产生兴趣。也许，你会被精彩的内容所征服，那种认为“图画书=儿童书”的想法会不翼而飞，甚至会想：这是图画书吗？图画书是这样了不起的世界吗？优秀的图画书是非常个性化的艺术，它表现的是那些如果不采用图画书的形式就表现不出来的东西。 

      如果有令你感动、令你愉快的图画书，把它读给孩子们会是怎样呢？请用孩子的心情想想这个问题。最好能带着感情把这本书给孩子读一下。奇妙而必然的是，讲述者心中的感动会传达给听的人，讲述者喜欢的书，孩子们也喜欢起来。这中间有图画书、听述者和听众的宝贵的交流。 

      把自己读书时的感受和与孩子一起读书的感受结合起来加以考虑，我们对图画书的世界肯定会有新的认识。孩子对图画书的反应，可以使大人发现许多他们独自看书时发现不了的东西。只有和孩子一起读图画书，我们成人才能真正理解图画书。孩子是我们的老师。

      俄罗斯民间故事《拔萝卜》（内田莉莎子改编，佐藤忠良画）是一个情节十分简单的故事，不过是发家一起用力把一个特大的萝卜，虽然这个故事有时也被用来教育孩子要团结互助，但它却不仅是为了进行道德教育的故事。如果这样进行阅读和指导，这本书就没有价值了。 

      孩子的心情和这个故事的关系，首先在于看到这个从未见过的大萝卜时的惊奇，对怎么拔出来的兴趣，老爷爷、老奶奶、小孙女一个接一个登场却仍然拔不出来的悬念，还有狗呀猫呀甚至老鼠都出台来的幽默。这种幽默完全唤起了孩子的共鸣，是这个故事成功的关键。同时还有终于拔出萝卜的成功的满足感。并且，这个故事的展开手法十分出色。语言简洁、没有废话，只捡必要的事讲，这是民间故事特有的讲述方法，说明和无用的描写一概没有。情节发展运用重复手法的巧妙性，没重复一次，故事就向前发展一步，有着一张一弛的节奏。这些要素交织起来，向着高潮逼近，萝卜终于被拔出来了。这本书的译文也非常有韵律，很符合故事的节拍。

      让我们看一看这个故事具体是怎样在图画书中展开、构成的呢？

      封面画是老爷爷、老奶奶和小孙女扛着大萝卜，小狗、小猫和老鼠跟在后面。朝着打开封面的方向往前走。随着他们的走进，翻开封面，于是看到扉页上满满画着一个红红的大萝卜，萝卜中央用反白文字写着“大萝卜”。这个又红又大的萝卜象征性地说明了故事的形象。

      第一幅画面，是老爷爷种了萝卜，他仔细地端详着萝卜，盼望萝卜长大。这幅画诗人从老爷爷的体态上感到他的认真。那粗大的手，用力踩着地面的大脚，探出身子盯着小萝卜看的质朴的表情，这种地地道道的农民形象，在儿童图画书中是不多见的。在这里，完全看不到图画书中司空见惯的甜腻和对孩子的娇宠。画家以他扎实功力全力以赴得表现、描述故事的世界，正是这种力量牢牢地抓住了孩子们。

      第二幅画面，老爷爷看见大萝卜，不禁手舞足蹈。充溢画面的大萝卜很有实在感.

      第三幅画面，老爷爷攥着叶子拔萝卜。他那攥着萝卜叶的大手，那叉开双脚用力拔的身姿充满着力量。

      第四幅画面，和老爷爷朴素的劳动装束相对照，穿着红衣服登场的老奶奶给画面带来了变化。不过，老奶奶也长着健壮的农民式的手和脸，很符合她劳动人民妻子的身份，他俩齐心合力拔萝卜的样子，使人感到是一对长期共同生活的夫妻。

      第五幅画面。两个人拔不起来，老奶奶叫来小孙女，老爷爷趁这当儿歇会，从老爷爷伸脚、支着胳膊的背影中，使人仿佛感到她说“哎呦哎呦，累坏了”的表情。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画家那领会故事世界的能力。这个画面，使前面的紧张感得到缓冲。

      第六幅画面，三个人使劲拔。从画面上看可能看出第四幅画面更卖力。请看老爷爷的姿势：身体向后倾，脸向后仰。他身后的老奶奶与他姿势不同，而小孙女的姿势又和老爷爷一样，这种画法非常有节奏感，小孙女的表情使人感到水灵灵的。

      第七幅画面，小孙女领来了小狗，是一条农家放羊用的狗。老奶奶和老爷爷休息的姿势，使人能感觉出他们上了年纪。

      第八幅画面，老奶奶和小孙女拔萝卜的姿势变了，老爷爷手拽两根叶子，使出全身气力的感觉表现得很逼真。开始只是抱着搭把手态度的小孙女也变得认真投入了。

      第九幅画面，当狗去招呼猫的时候，老爷爷终于倒在地上，而我们也好像听到老奶奶和小孙女在说：“不行呀。”真是人手不足啊。

      第十幅画面，三人都显得疲惫的样子，但是狗和猫却精神抖擞，后腿立起、拽着狗尾巴的猫的姿势很幽默。狗和猫拔也不起作用的常识和故事的虚构世界创造的另一种真实之间的距离，使读者感到幽默。

      第十一幅画面，猫拉来老鼠。这可是件大奇事。大家都有困惑不解的表情。

      第十二幅画面，文字是多余的。老爷爷和老奶奶互相搂着肩膀给人以强烈的印象。我们被画这幅画的艺术家的心深深打动。

      故事就这样和封面上的画联系起来，后面的发展交由读者去想象。

      这本图画书成功的原因有几个。

      首先，根据情节发展的动态需要采用了横长开本。虽然萝卜满出了画面，但效果反而更好。

      其次，页数、画面数不多不少，正好适合情节的展开。最重要的，是画家素描功底扎实，人物画得栩栩如生，画家对故事的解释、理解非常深刻。然而，令人惊叹的不仅是画家的素描功力，作品中对人物表情丰富细致的描绘，对人物感情生动鲜明的刻画，亦充分表现出画家深刻的人性。

      另外，使人感觉出泥土气息的色彩也烘托了气氛。这本图画书，孩子们光是看图就能理解故事，确实是用画讲故事。

      这本图书是许多种《拔萝卜》中最好的一本。

      以上这些分析的依据完全是从孩子们那儿得来的，看到孩子们听故事时的表情、反应和听过故事后他们在生活中的反响，就可以明白这本书是怎样被他们读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