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点灯人教育 发表时间：2015-09-30 16:58:36
记得那是女儿在国内一年级期末考试结束后的一次家长会，当时每个家长都像小学生那样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注视着孩子们的班主任老师。老师的手里拿着两叠成绩单，一叠是那些语文、算术期末考试都是100分的“双百分”孩子，一叠是没有获得“双百分”的孩子。老师向每一个获得“双百分”孩子的父母表示祝贺，她逐一念着孩子们的姓名，我眼巴巴地期待着，希望从老师的嘴里听到我女儿的名字。遗憾的是直到老师手里移开了最后一份成绩单也没听到。我显然感到有些失望。卷子随后发下来了，女儿因为粗心，漏打一个拼音的声调，以0．25分之差被列入未获得“双百分”的孩子之列。回家的路上，女儿坐在我自行车的后垫上，我虽说不想给她施加压力，但也不得不告诉她这0．25分的重要。我说，它可能决定你是否上重点中学或者上大学，而这一切可能又决定你这一生的命运。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我告诉她下学期一定要努力，争取考“双百分”。“双百分”这种单一的好学生标准我习惯性地留在脑子里，很少有过疑问，从小学到大学，考试能拿高分的学生，肯定都是优等生。夺取高分成了成功学习的惟一标准。
到新西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很不适应小学里这种没有检查标准的教学。国内的外公、外婆、奶奶打电话问女儿的成绩怎么样，我总是含糊地回答“还不错”。当他们进一步问女儿考试的分数时，我简直觉得我的回答像是在撒谎。我真不知道女儿在班上的成绩究竟怎样。我试探性地多次问过老师这个问题，她总是给我女儿一大堆表扬之辞，我最终也没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我想知道的是，女儿在班上是中上等成绩，上等成绩，还是班上前几名。这样不踏实地过了一年多以后，随着我对学校、老师、学生以及女儿的接触与了解，我领悟到，新西兰的小学教育极其宽松，教学内容和评估标准完全多元化，由此而导致了个性特色鲜明、完全难以用“成绩好坏”进行概括比较的小学生们。
女儿所在的班上有一个叫汤姆的笑话大王，他说的几乎任何话都很好笑，他甚至连作文也是笑话连篇。有一次，他把自己比作橄榄球，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写了运动员在橄榄球比赛时的若干笑话。老师在读这篇作文时，和同学们笑成一片。女儿说，汤姆的英语成绩不是班上最好的，他写作文时，经常有单词拼写错误，数学也很一般，但这并不影响全班同学认为他是一个杰出的孩子。那段时间，女儿对说话是否惹人发笑要求很高。有一次，她在吃饭时批评说，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说话都很没意思，没有一句话是惹人发笑的。一天，在学校里，我碰见了汤姆的父亲，我在同他谈到他的儿子时，他骄傲地称他儿子为幽默大师。他说，汤姆是一个很有幽默感的孩子，他能发现许多平常生活中的笑料，他阅读过的书很多，面很广。我在提到他孩子的单词拼写错误时，汤姆的父亲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现在的电脑都有拼写纠错系统，一点没关系。如果他能很好地拼写单词，他可能就不是汤姆了。”我还没见过这样宽容的父亲。
教育上多元的价值取向，带来多向的追求。女儿还告诉我，如果一个孩子的英语、算术好，但体育运动成绩不好，他并不能算很COOL(棒)的学生。儿童天生就喜欢运动，女儿特别喜欢这里的在英联邦国家中比赛的一种女子篮球，她也像这里的每个孩子一样，对学校举行的各项体育运动都非常认真。在一次校际间的越野比赛中，她获得了第6名。回到家里她非常兴奋，因为前8名都有证书，她分析说，如果她能处理好跑步过程中的两个技术问题，很可能夺得第4名，至少可以是第5名的成绩。我们也为她感到很高兴，因为女儿同那些白人孩子比起来，个子小上一截。健康的身体，灵活协调的运动状态始终是全校师生共同追求的目标。
学校里还有一项运动是我过去闻所未闻的，他们把它叫作“WATERWISE”，直译过来是“水上智慧”，实际上是一种水上生存训练。它的目的在于培养孩子们在危险环境中顽强的生存意识，坚定沉着的性格。这项运动要求孩子们独自驾驶一艘小游艇，从湖的一端划到另一端，大约200米。孩子驾驶的游艇两边有两艘配有水上医疗救生设备的救生船相护，以确保孩子的安全。这艘被孩子驾驶的游艇中途会被人打翻，孩子在穿着长衣、长裤、鞋袜的情况下突然失去平衡坠入水中，落水后要以最快的速度脱掉衣裤、鞋袜，迅速游向湖对岸。女儿在第一次上这堂课后，对WATERWISE怕得要命，她从小就怕水，这次在刚被打翻入水的瞬间，因为她高喊救命而被打捞起来，但仍旧呛了一大口水。女儿对我说，一个在体育运动中笨拙和胆小的孩子，甚至会被同学们瞧不起。女儿到新西兰后，尽管开始一段时间里英语困难较大，但从没影响她高高兴兴上学，欢欢喜喜回家。WATERWISE是她感到压力最大的体育课，而这并不是一门无关紧要、不受老师同学重视的课。
国内的小学有一套学生干部体系，从小队长、中队长到大队长，还有各科的委员，能被老师指定为这些学生干部的孩子通常都是学习成绩好的孩子，一个考试拿低分的孩子是没有可能被任命为班干部的。我在国内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她读一年级的儿子因为个子高，被老师指定为上课下课开灯关灯的“灯长”而兴奋地告诉妈妈，他已经当“长”了。很显然，孩子从小就有被人信任，有从事管理人和事的心理需要。新西兰的整个小学教育中没有这套学生干部体系，我一直都认为这是新西兰小学教育中的一大缺憾，因为它使孩子失掉了一个被当选为学生干部，接受管理同龄人和被同龄人管理的锻炼机会。但是，不久前发生的两件小事却改变了我的看法。可以说新西兰宽松的教育，为孩子们提供了充分表现个性才能的舞台。
一天，女儿放学后对我说，现在不愁上学时没糖吃了。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告诉我，她加入了一个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是由他们班上一个叫斯蒂文登的男孩组织成立的。俱乐部被命名为POKEMON俱乐部，参加俱乐部的会员每人缴纳1元会费，领得一张会员卡，斯蒂文登自己出了一些知识测试题，回答正确的会员就由斯蒂文登发给一个棒棒糖。听女儿介绍后，我觉得这个叫斯蒂文登的男孩一人独担几个角色组织一个俱乐部，很不简单。第二天在接女儿放学时，我找到斯蒂文登，问他：“斯蒂文登，听说你成立了一个俱乐部?”话音刚落，他就高兴地跳起来：“看来我的俱乐部已有一定的知名度了。”我问他为什么要成立这个俱乐部，他爽快地回答：“好玩。”问为什么要命名为“POKEMON”，他一本正经地说：“POKEMON是日本的一个卡通连续剧。它是我们这个年龄孩子们最热门的话题，所以，我把我的俱乐部命名为POKEMON。”又问他哪里来的钱买糖，怎样出知识测试题等，他告诉我，他妈妈每周给他10元零花钱，他帮妈妈洗浴缸每周挣5元，每个会员交会费1元，这些钱他用来买糖和POKEMON的不干胶小图片，作为礼品发给回答正确的孩子。他还颇显头疼地对我说，最难的是出知识测试题。题目出得太难，没有人回答得出来，得不到糖吃，会员很快就不感兴趣了；题目出得太简单，他没有那么多钱买糖和不干胶图片。他还说这些知识测试题都是从图书馆的书上抄来的题目。最后，我拍着这个和我一般高的孩子的肩头，夸奖他的俱乐部办得好，祝愿他的俱乐部越办越红火。这时，他却随便地说，这不算什么，他们班上经常都有这样由孩子们自己发起的活动。
的确如他所说，不久后，由女儿发起的另一个活动，也让我再次看到孩子们的组织能力。这是一个晚上，我和先生吃完晚饭，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女儿递过来一页纸，我一看是一页她草拟的账单，上面写着游泳中心门票费2．5元，麦当劳快餐5．00元，如果我们不去接她，她自己回家，公共交通费0．7元，共计8．2元。我问她这是学校组织的什么活动吗?她说这是由她组织的一个在本学期最后一天，也是本世纪他们班上最后的一次派对。她说3天前，她已发出了10封邀请卡，有7个同学明确表示要参加这个派对，有3个孩子因为家长不同意，不能出席。他们会在明天中午12：00散学典礼结束后，先到麦当劳美餐一顿，之后步行到就近的游泳中心去游泳，那里有很好的儿童戏水设备，再后来，他们就到附近一家同学的家里去玩，这位同学家有一个带游泳池的很大的花园，他们可以在那里玩游戏，打水枪。12月底是新西兰最温暖的季节，孩子们最喜欢在这个季节里玩水。她说她在邀请卡上都写清楚了这些，她还建议每个孩子带一套干净衣服和一条干毛巾，以便换下玩水时打湿的衣服。下午5：00时。请同学们的家长到这位同学的家门口接他们。我赶紧迫问道，这位同学的家长同意接纳这么多孩子到她家里玩吗，她说她已经和这位同学的妈妈直接通了电话，她妈妈表示非常欢迎他们到她家去搞派对。这位妈妈是一位全职在家的母亲，有很多时间。第二天下午5点整，7辆轿车在前后不到5分钟的时间内停在了这位同学家外的车道上。7个头发湿漉漉，玩得满脸红扑扑的孩子一人拎着一袋湿衣服鱼贯地从那位同学的家门走出，他们互道再见后，各自上了自己爸妈的车。上车后的女儿呱呱地讲着这半天里发生的趣闻。我心里在想，散学典礼的这一天，在国内，可能将是许多家长为孩子制定假期计划，提出下学期希望的时候，而这里的孩子们却玩得那样舒心快乐。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到新西兰快3年了，我已经学会不再询问老师，女儿在班上是中上等成绩还是上等成绩。显然，笑话大王的幽默感是不能同POKEMON俱乐部创始人的组织能力相比较的。我从心里羡慕这些从不知道“双百分”为何物的孩子们，他们自由自在地发展着自己的能力。当然我潜意识里仍旧希望知道女儿的英语、数学在这群白人孩子中的实力，这多少有些民族情结，两年多没经历一次考试，让我心里有些茫然。去年底女儿报名参加了一次澳大利亚数学竞赛，获得了她那个年龄组的三等奖，这是她两年多以来参加的惟一一次考试，我这颗不踏实的心总算踏实了许多，但我却懂得了这个成绩显然是不能同女儿班上那些在WATER—WISE运动中表现得机智、勇敢、动作灵敏的孩子相比较的。
（本文转自问对教育微信公众号）
